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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等他十七岁,再教他怎么握棍。”
他端起茶杯,吹了口气。
热气散开,水面晃动,倒影里,他的眼睛,很黑,也很静。
渔村茶寮的竹帘被海风掀开一道缝,咸腥气钻进来,混着隔夜茶汤的微涩。
李俊没动,只将指尖在粗陶杯沿缓缓摩挲——那圈未干的茶渍,像一道干涸的河床。
飞全的密报还躺在手机屏幕里,字句冰冷:【林怀乐签完表就绝食。
医生说他瞳孔散得像死鱼,但嘴里一直念——“我不是人。”】
骆天虹的电话紧随其后,声线压得极低:“阿俊,送廉署。快刀斩乱麻,别留尾巴。”
李俊听着,目光却落在窗外:一只灰翅白腹的鹭鸟掠过水面,翅尖点破倒影,一瞬即逝。
他忽然想起十五年前铁皮棚里那个少年——瘦得能看见肩胛骨凸起的轮廓,蹲在泥水里,用半截铅笔在工地废料单背面默写《千字文》。
“天地玄黄”,写得歪斜却用力,仿佛多写一笔,就能把命从地底拽上来一点。
“不送廉署。”他开口,声音不高,却让飞全在电话那头静了三秒,
“叫陈伯来,带丙十七全部原始档案——1993年施工日志、工资签收簿、死亡登记联、连同当年明德公益的托管交接单……一样不少。再请张慧敏医生,每周三次,不许用药镇定,只陪他读。”
飞全迟疑:“他现在连水都咽不下……”
“那就等他咽下第一个字。”
李俊终于端起杯子,吹开浮沫,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光,“他不是疯了。他是第一次……听见自己骨头里长出来的回声。他得先认回自己是谁,才能指认真凶。”
七日后,羁押中心探视廊。
铁栏冰凉。
林怀乐坐在塑料椅上,手腕细得像枯枝,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灰黑,却异常干净——有人每日为他修剪。
他抬头时,眼窝深陷,可那双眼睛,竟有了久违的清明,像暴雨初歇后裸露的井口,幽深,却映得出天光。
“你恨我?”他问。
李俊没答。只隔着栏杆,静静看他。
林怀乐喉结滚动,像吞下一把碎玻璃:“当年C区桩基第七段……李国强是我亲手按住的。周慕云站在我身后,说‘填实点,水泥要震得匀’。”
李俊依旧没出声。
只是从公文袋里抽出一份文件,推过去——《证人豁免同意书》。
空白处,已用蓝黑墨水签好“李俊”二字,笔锋沉稳,毫无犹豫。
林怀乐凝视良久,忽然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