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,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,沉沉地压在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厮杀的营地上空。
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、汗臭和焦糊味,混合着营地边缘临时收容区里奴隶伤兵压抑的呻吟,构成一曲绝望的挽歌。
中军帐内,烛火摇曳,将韩星河的身影长长地投在粗糙的帐布上,他凝视着面前沙盘上犬牙交错的标记,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。
奴隶军的规模像滚雪球般膨胀,可这膨胀的代价,是每一次冲锋后留下漫山遍野、无人收敛的尸骸。
他们需要一个真正的灵魂,一个能点燃这堆干柴、并让火势持续燃烧下去的核心。
帐帘被无声地掀起一角,带进一股冰冷的夜风。
罗长风那张沾着尘土和干涸血迹的脸探了进来,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:“老大,有个阿三玩家…想见你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看穿着…是个达利特。”
烛火猛地一跳。韩星河霍然抬头,眼中疲惫的阴霾瞬间被一道锐利如电的精光刺破。
他搁下手中摩挲许久的粗糙木牌(那是他让人仿制的地契样品),身体微微前倾,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,那弧度里没有笑意,只有一种猎人终于等到猎物踏入陷阱的、冰冷的了然。
“要!”他的声音斩钉截铁,在寂静的帐篷里显得格外清晰,“带进来!我等这一刻…已经等得太久了!”
罗长风领命而去,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帐外的黑暗中。
韩星河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波澜,重新坐回那张简陋的木椅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粗糙的桌面。
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,那眼神深处,是长久布局终于看到关键落子的期待,亦有一丝审视猎物成色的谨慎。
不多时,沉重的脚步声再次靠近,帐帘掀起,罗长风侧身让开。一个身影走了进来。
来人很瘦,颧骨高耸,眼窝深陷,唯有一双眼睛,在昏暗的烛光下,亮得惊人。
那里面没有低种姓常见的麻木或卑微,反而燃烧着一种压抑的、如同地火般滚烫的意志,混合着洞悉世情的冷静。
他站在帐中,像一根历经风雨却未曾折断的枯竹,带着一种沉默的力量。
“达利特·甘辛,”他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,却异常平稳,直视着韩星河的目光,没有躲闪,“很高兴见到您,将军。”他的通用语带着浓重的口音,但字句清晰。
韩星河没有起身,只是微微颔首,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,在甘辛身上扫过,最终落在那双明亮的眼睛上。他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,单刀直入:
“甘辛?很好。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。你深夜冒险前来…可是为那统帅之位?”
甘辛没有丝毫意外,坦然点头,那点头的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“是。将军。我有信心,能组织更多人加入我们的事业,为您效力!我知道他们藏在哪里,我知道他们需要什么,我知道如何点燃他们的怒火!”
“为我效力?”韩星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,他缓缓摇头,身体微微前倾,烛光在他眼中跳跃,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,“不,甘辛。你错了。”
甘辛微微一怔,眼中闪过一丝疑惑。
“不是为我效力。”韩星河的声音低沉而有力,如同重锤敲在甘辛的心坎上,“是为你自己效力!为你身后千千万万像你一样的人效力!”
他站起身,绕过桌案,走到甘辛面前,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他。
“我会离开的,甘辛。离开这片土地。我的战场不在这里。你,才是这里真正的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