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令妤懵住了,绞着帕子,忽然意识到在一众表姐表妹中,自己和妹妹的到来似乎并不那么突兀。论起来,她和陆家的关系,比这些一表三千里的女郎们好像还近一些——起码她直接叫陆家上一辈的二娘“大伯母”啊。
她当日在南阳住不下去,写信求助大伯母时还有些忐忑,现在一看——陆家热爱收留各家漂亮的表姑娘们,不是对她另眼相看。
罗令妤放心了,再一会儿,陆家郎君们来了,罗令妤重新起身——
“这是你二表哥,陆显。”
“这是你四表弟,陆昶。”
“这是你二表爷爷那边的大表哥,三表哥……”
陆家这辈,清一色为男,半点儿女香也不见。在这一辈中,陆显是陆家二郎,最是端庄持重,带领弟弟们和新来的表妹见礼。哥哥弟弟叫一通,姐姐妹妹一家亲,罗令妤被簇拥在中间,无论男女的视线,都在她身上。
陆家郎君们交头接耳,目光痴痴地看着美丽得过分的表妹;各位表姐表妹们看着罗令妤的好相貌好身段,神色几变。
罗令妤分发着礼物,说话细声细气。每见一人,专注望对方一眼;遇到女子,她的腰杆更挺直一分。观周围莺莺燕燕,陆家的表姑娘们人数众多,但花团锦簇中,最明艳的那个,是她罗令妤。一众平庸的娘子,衬出她的出众。罗令妤面对各位表姐表妹的笑容更亲切真挚了:辛苦你们的陪衬了……我才是表姐表妹里最招眼的那个。
表姑娘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:新来的这个妹妹(姐姐)太好看,太假,不喜欢。
当分发礼物的时候,门外又有侍女报,再进来一人。郎君着银灰色的家常袴子,缓缓进屋。从他进门槛的那一瞬,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从罗令妤身上移开,看向这位郎君。
皑皑山上雪,皎皎云间月。
周身笼着一层柔和光泽,他是天生的玉人,陆家所有的灵气蕴于他一人身上。之前的陆显之辈再出色,在此君来后,都被稳稳压下。郎君走进屋中,俯眼向热闹的人群睇来眸光。
这人长眉秀容,气质高邈出尘,然那一双桃花眼俯下来,却是说不清的烟笼寒江,道不明的薄情寡义倜傥浪荡——
而四目一对,瞬间万年,神识皆亡,只顾怔怔望着。过了许久许久,众人疑心看来,罗令妤才猝然面热,上前欠身行礼:“敢问这位兄长……是哪位表哥?”
陆三郎撩袍入内,盯着便宜表妹的发顶良久,目色幽深,冰唇缝间吐出两个字:“你猜。”
罗令妤一阵恍惚:“……”
锦月婉婉屈膝道:“非是针对表小姐,是我们郎君从不收女子的这类东西,怕引起误会。表小姐当也知,我们郎君那般容色……他是确实不喜和女郎们往来过多的。表小姐好生收着,日后莫要再送了。”
罗令妤美眸闪烁,心中想到:不喜私相授受是吧?那我特意加赠的花露,你也没尝出来啊。
罗令妤一时面燥,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。她要打发人走时,锦月才把一幅画轴拿出,说是陆三郎送的酥酪和绿茶的回礼。罗令妤被锦月看着,心中对这位难说话的三表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。她随意地把画轴接过,为了表示重视,当着锦月的面,她让廊下的两个侍女过来,帮忙打开画轴——
朗月出东山,春风江南夜。
画中大片空。。。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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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片空白,只有远处青山间的月,近处江上的船,船上俯身舀水的碧衣女郎。三两条线勾出水波,乌船如同出水礁石,碧衣面容不清,然在整幅画空旷的意境下,遥遥觉得她甚是美丽。
远则群山峻岭,近则美人夜船。
用笔轻灵,大开大合,只寥寥几笔,就形神逼真,撼人心魄,留一段辽阔孤寂之韵。
此画已让罗令妤目露惊艳色,让她拂在画上的指尖都忍不住颤抖的,是她看到画角的题名——
寻梅居士。
寻梅居士,是当世有名的名士,其心境开阔,书画一绝。每每有画流于市面,万人竞逐。哪怕罗令妤这样的俗人,内心深处也极为仰慕其才情画风。昔年罗令妤也曾千方百计想收藏寻梅居士的画,然她无财无势,一介孤女,遍寻无路,心中颇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