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从书卷之中抬起头。
妻子正披着厚厚的外氅,向他袅然福了福身:
“见过郎君。”
这是成婚这么久,妻子第一次来找他。
甚至在看见郦酥衣时,他都不由得一愣。
屋内的八角薰笼中正点着香,清淡的佛香随着微蒙蒙的水雾,于偌大的内寝悠然散开。那香气浸染得男子眉目温和,他放下书卷,问她前来何事。
“郎君,妾身今日与宋家小姐上街,买了几件衣裳。那衣衫子看得妾身一时眼花,故而前来,想要郎君帮着挑选挑选。”
她说得真诚。
闻言,沈顷自然不假思索,点了点头。
他还以为那些衣裳都在她房中,刚一从座上站起身,谁料,下一刻少女竟径直走至他身前,解开身上那件雪氅的领结子。沈顷一怔神,那如雪花白洁白的氅衣已簌簌然落了下来,眼前撞入一抹清雅的颜色,落在她身上,竟万分娇艳美丽。
他未曾防备,呼吸一滞。
紧接着,自氅衣之后,少女又取出另一件颜色鲜艳的衣衫。
一件素净,一件艳丽。
素净的在她身上,艳丽的被她拿在手里、又这般徐徐伸展开来。
一时间,自八角薰笼中冒出的水雾竟变得燥热,落在人的呼吸之上、喉舌之处,落往人微动的双眸中。
郦酥衣不觉有他。
她歪了歪脑袋,唇角荡漾出一抹明媚纯澈的笑:
“这两件衣裳,郎君喜欢哪一件?”
晚风徐徐,自少女身上传来清甜的香气,沁人心脾。
灯火轻轻笼罩沈顷的面容,他原本冷白的一张脸,此时忽尔多了一道不易察觉的绯影。
他在书桌前,坐得端正。
桌案左上角正摆放着一个小木雕,细细察看,正是一只兔子的模样。迎上郦酥衣直勾勾的一双眼,沈顷右手轻轻攥了攥书卷的边角,温声道:“夫人喜欢哪一件,我便喜欢哪一件。”
不对。
郦酥衣心中警铃大作。
那天夜里,他分明不是这样说的。
他说,他喜欢妩媚的、艳丽的,不喜欢这般清汤寡水,更不喜欢她袖子上所绣的那一朵兰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