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师都这才有些狼狈地站起身,额角已见细微汗珠。
他定了定神,勉强挤出一丝笑容,恭恭敬敬地躬身叉手,说道:“陛下神威天纵,於黄河之畔,一举尽歼李唐十万精甲,真乃旷古未有之神武!仆闻之日,为之振奋,心驰神往。今日得见陛下天颜,方知帝王气象,圣德巍巍,非但雄图盖世,更兼威仪上动九霄。”
——这番说辞,是他来前,他的谋臣们给他精心打磨的辞章,字字称颂,句句恭维。
李善道听了,却没甚得了颂扬后的喜色或矜持,,只摸了摸短髭,微微一笑而已,顾与诸将叹道:“世间传闻,多有夸大。可知人言,常不足信也。”笑与梁师都说道,“日前所歼之伪唐步骑,不过一两万众,岂有十万之数?且还没李世民走脱了。此战,终究未竟全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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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师都岂会不知李善道歼灭唐军的数量?即便具体的数字他不清楚,可顶多了两三万众,十万之众定是没有的,而他之所以却口称“十万”,无非是为拍李善道的马屁罢了,结果得了李善道“人言常不足信”这话,反倒弄巧成拙,听起来好像是意有所指。
他心头咯噔一跳,脸上那抹恭维的笑意顿时僵住,冷汗顺着脊背悄然滑落,急忙又说道:“陛下过谦太甚!伪唐贼兵素称精锐,段德操据守延安,仆与之周旋数载,亦难讨大便宜。陛下雷霆一击,便歼其两万中坚,此等武功,足令关中震怖,李渊父子,此刻恐已胆裂!”
李善道由他站着,也不说让他落座,听了他这话,笑道:“我亦听闻,梁公与伪唐延安总管段德操连年鏖战,互有胜负。此次我提王师渡河,却可顺道为公扫平此患。不知公以为如何?”
梁师都语气愈发谦卑,说道:“陛下明鉴,仆实无能!虽近月以来,仆两度得陛下钧旨,令仆攻段德操,断河东唐贼归路,然奈何仆兵微将寡,屡攻不克,段德操此贼又奸猾狡诈,仗着兵精,屡以诡计挫仆,仆因竟未能有寸功以助陛下奸贼。仆有负陛下厚望,实是汗颜无地。”
他此言一出,李善道尚未答话。
早引出了边上一将。
此人紫脸膛,美须髯,正是单雄信。却见单雄信冷哼一声,昂然出列,乜视着梁师都,声若洪钟,侧身向李善道躬身,行军礼,说道:“陛下!段德操不过一跳梁小丑,臣眼中视之,插标卖首之徒耳!今番王师西渡,兵入关中,休说段德操,便是李渊父子,亦可一战擒之!待攻肤施之日,臣愿为先锋,踏平贼垒,取段德操首级献於陛下帐前!”
言毕,那充满不屑与挑战的目光,在梁师都身上扫过,其中意味,不言自明。
梁师都被他的豪言、目光逼得低下头去,心中颇是觉到受辱,却不敢回视,正待再开口说话,却单雄信话音刚落,又一将跨步上前,逼近到了梁师都的身边!
“嘡啷”一声响,梁师都急转眼时。
这将已将佩刀拔出了半截,雪亮的刀身赫然出鞘!
寒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和杀气腾腾的眼神。
这将盯着梁师都,厉声斥道:“梁师都!陛下御前,尔竟敢自称‘仆’?再敢口出僭越之词……”他手腕微抖,刀锋轻吟,杀意凛然,“俺这口刀,先认不得你是谁人!”
却此将便是刘黑闼。
帐中气氛瞬间降至冰点。
屈突通、徐世绩、高曦、萧裕等将皆静默不语,只看着梁师都。
梁师都被刘黑闼那毫不掩饰的杀气逼着,何止脊背发凉,冷汗湿透内衫,额头上也不知何时,已是汗水淋漓。他到此刻,已是彻底明白,自己那点倚仗,在李善道面前,是何等不堪一击。
“臣、臣失言!陛下恕罪!”梁师都再不敢有丝毫犹豫,又一次“扑通”跪倒在地!
这一次比方才更加干脆利落,几乎是五体投地。
他颤声说道:“臣梁师都,愿献朔方军民,为陛下犬马,效死命以报君恩!”
“哈哈,哈哈。”李善道哈哈大笑,起得身来,下到帐中,亲自将梁师都扶起,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胳臂,说道,“梁卿何须如此?黑闼性情刚直,卿勿见怪。起来吧。”顿了下,说道,“帐中诸公,卿尚不识。且从我来,我一一与卿介绍。”
扯着梁师都的手,到诸将近前,果是与他逐个介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