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文硕的方案做得很有技巧,没有大面积清洗,而是重点针对朱宏留下的几个核心位置:经侦总队队长、有组织犯罪侦查支队支队长,以及负责要案协调的办公室主任。
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——“轮岗交流,培养复合型干部”、“适应新形势下公安工作需要”。
苏永强很快批准了方案。张悦铭看着这份方案,心里如同吃了苍蝇般恶心,却无力阻止。
他知道,这是程文硕和胡步云的报复,也是苏永强的顺势而为。
短短一周内,那几位曾经在办理李二虎案中最为“积极”的骨干,被迅速调离。经侦总队长调任省警官学院担任教研室主任,保留正处级待遇。有组织犯罪侦查支队长平调至反邪教总队,权力和影响力天差地别。办公室主任则被派到省厅信访办“锻炼”。
动作之快,让人目不暇接。公安厅内部暗流涌动,但表面上,所有人都对程厅长的“新举措”表示拥护和支持。权力的更迭,在无声无息中完成。
朱宏一系势力的土崩瓦解,直接影响了李二虎、黑子、大壮案件的走向。
原先负责主导侦查的骨干被调离,新接手的负责人要么是程文硕信得过的人,要么是深知此案背景复杂、不愿沾染是非的“聪明人”。
案件材料在交接过程中,似乎也出现了一些“小小的混乱”,部分边缘证据的关联性被提出“质疑”,一些证人的证言被认定为“需要进一步核实”。
程文硕更是以副省长兼厅长的身份,多次在案件协调会上强调:“要严格依法办案,证据链必须形成闭环。不能因为社会关注度高就拔高凑数,也不能因为涉及特定人物就畏首畏尾。要实事求是,准确定性。”
这话听起来无比正确,但结合背景,意思就很明白了:这案子,别再想着往“黑社会”上面硬靠了。
检察院那边也感受到了风向的变化,对移送的案件材料审查得格外严格,多次以“证据不足”或“事实不清”为由,将案卷退回补充侦查。
补充侦查就像是陷入了泥潭,进展缓慢。
公安机关说在找新证据,检察院说在等公安机关的补充材料。
一来二去,几个月时间就这么拖了过去。
李二虎、黑子和花城的大壮,在看守所里度过了最初那段忐忑不安的日子后,似乎也渐渐适应了里面的节奏。
尤其是当外面的律师通过合法途径传递进来一些模糊的、但指向明确的信息后,他们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。
知道自己大概率不会被扣上“黑社会”那顶要命的大帽子,心态也就稳了,对抗审讯的底气也更足了。
最终,在各方“默契”的配合下,这起曾经闹得沸沸扬扬、旨在直捣胡步云家庭根基的案件,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虎头蛇尾的结局。
检方最终认定,指控李二虎、黑子、大壮等人组织、领导、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的证据链存在重大缺陷,无法形成有效指控。经过反复“研究”和“权衡”,最终以量刑轻得多的罪名提起公诉:
李二虎,涉嫌寻衅滋事,主要指向多年前的几起拆迁纠纷。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,指向为南风集团项目便利向个别企业人员输送利益。数罪并罚,判处有期徒刑一年,缓刑两年。
黑子,涉嫌侵犯公民个人信息,非法调查商业对手、寻衅滋事,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,缓刑两年。
大壮,情况类似,最终以非法经营,涉及一些灰色调查业务,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等罪名,被当地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八个月,缓刑二年六个月。
法槌落下那一刻,旁听席上的章静宜长长地、无声地舒了一口气,一直紧握的手终于缓缓松开,掌心全是冷汗。
办理完相关手续,李二虎、黑子从看守所那扇沉重的大铁门里走了出来。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,两人不约而同地眯起了眼睛,抬手遮挡。
章静宜的车就停在路边,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套装,脸上戴着墨镜,看不出什么表情。
李二虎适应了光线,晃着膀子走到章静宜面前,咧开嘴,露出一个混杂着疲惫、庆幸和一丝习惯性痞气的笑容,说的第一句话是:“嫂子,这几个月…伙食还行,就是没酒,嘴里淡出个鸟来了。”
章静宜原本还想说几句安抚或者告诫的话,被他这一句弄得哭笑不得,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,心里那根紧绷了数月的弦,却因为这熟悉的混不吝语气,终于彻底松弛下来。